史铁《插队的故事》

两天 经典文摘674.6K2字数 64803阅读21分19秒阅读模式
摘要有人说,我们这些插过队的人总好念叨那些插队的日子,不是因为别的,只是因为我们最好的年华是在插队中度过的。谁会忘记自己十七八岁、二十出头的时候呢?谁会不记得自己的初恋,或者头一遭被异...

第二十一节

二十—文章源自两天的博客-https://2days.org/3309.html

五月里,麦子黄时下起了暴雨。文章源自两天的博客-https://2days.org/3309.html

我们那地方树少草少,山上存不住水,只要二十分钟大暴雨,山洪就下来。那地方的雨也来得快,刚才还是明晃晃的烈日,什么时候天边藏了几块发亮的云彩,忽然响了雷,那云彩立刻黑压压爬上来,在山里拦羊、拦牛的人常常跑不回村,雨就下来。文章源自两天的博客-https://2days.org/3309.html

那天我们正在山上锄谷,一抬头忽然觉得远山一片模糊,像是罩在雾中,老乡们就喊:“下得来啦!”队长捏着下巴看一会儿,说:“回!”每天上山来就盼着这一个“回”字,扛起锄赶紧往回村跑。跑一阵回头望,近处的山野也变得朦胧,天变得低矮,地显得苍白,齐刷刷一道雨线几十里拉开,横着在身后追来,看看跑不脱了,就钻进半崖上的小土窑。山里常见这样的小土窑,半人高,是人们打了专为避雨用的。蹲在小土窑里再往外看,群山都隐没在大雨中。文章源自两天的博客-https://2days.org/3309.html

那天亏得我们跑回了村。我们先是躲在大南沟口的小窑里,感谢老天爷的照顾,心想可以美美地歇上一后晌了。那时我们盼下雨如同小学生盼星期天。若是早晨还在梦中先就听见雨声,准有一位怪声地高呼万岁,然后打响一连串喜不自禁的哈欠,把别人也吵醒。被吵醒的人都从窗口看看雨势大小,浑身上下挠一阵再躺下,骂第一个人多事,吵了大家的好觉。下雨就是我们的星期天,可以歇着,不用天不亮就滚起来去干活,也不用为不出工而在心里谴责自己没有好好接受再教育,心安理得地躺在窑里看会儿书,打会儿牌,直着脖子唱一阵。最窝心的是唱着唱着雨过天晴,又听见队长站在谁家的窑顶上喊“出里走。”那天的雨真下得大,栓儿看看天,云层越来越厚,栓儿说:“不敢盛了,操心一程儿山水下来把咱拦在河这头。”文章源自两天的博客-https://2days.org/3309.html

河水已经涨了,好不容易扭扭歪歪地越过去。村里一片“叮叮噹噹”的敲盆敲罐声。人们站在窑檐下,用木棍、石块把盆盆罐罐敲响。“老天爷爷,可不敢下冷子!”婆姨们一边念叨,神情严峻。仿佛老天爷下雹子专门是为了把盆盆罐罐敲响,人替天敲,天就可以省了这份麻烦。雨紧一阵,叮叮噹噹的声音也紧一阵。男人们仰面凝神望着天。我想,锣鼓的由来是否与冰雹有关。文章源自两天的博客-https://2days.org/3309.html

山洪下来了。几里远先听见了隆隆的喧响,转眼,墙一样高出水面的洪峰就过来,挟裹着山间的泥土砂砾、枯草败叶,呼啸呐喊着奔过清平湾。清平河再不是那么清平舒缓,骤然间变成几十丈宽的急流,惊涛汹涌,浊浪拍天,似乎生怕辱没了它黄河子孙的声名。文章源自两天的博客-https://2days.org/3309.html

我们披了雨衣跑向河边。雷声雨声水声,响成一片,面对面说话也要喊。天色灰黑,水色昏黄,乌云紧贴着山头翻滚,滔滔黄水如与天相连。闪电在云水之间划开,竟显出火一样的红色。村庄如一座蚁穴,弱小、飘摇。我们站在岸上惊叹着,光看见对方张着大嘴喊,听不清喊什么。清平河只是黄河上一条无名的支流,由此能想见黄河的气势了。文章源自两天的博客-https://2days.org/3309.html

平时可以游泳的那个水潭不见了,急流在那儿形成一个大游涡,掀起两三丈高的大浪。浪峰上有时托起一块上百斤重的大树根,然后又把它重重地摔进河底,一会儿又见它在远处的急流里翻滚上来。一百多斤的好柴被洪水抢走。文章源自两天的博客-https://2days.org/3309.html

栓儿头一个跑来捞河柴,身上披一块破麻袋片,拿了木叉、镰刀和一根很长的木竿。那儿的规矩,不管什么东西,放在山里绝没人偷,但只要被洪水推走,谁把它从急流中捞上来,谁就是它的新主人。多是些碎柴。偶尔也有一两根圆木被推下来。一根圆木上百块,谁捞了也高兴,但又想起它的旧主人,真心叹道:“日这洪水的妈。不晓得又把谁做过了。”然后把圆木拾回窑去。文章源自两天的博客-https://2days.org/3309.html

女生们也站在河边,又嚷又笑,似乎还唱。

“笑咧!一程冷子下来全不要笑!”栓儿在我耳边喊。他正把镰力往那根长木竿上绑。

“冷子一打,一年的苦顶喂了狗!”他又在我耳边喊。

“什么?”

“麦子全落在地里,水一推,球毛搁不下一根!”

我楞一下。

“哄你?玉米、桃黍也敢球势。”

“会下吗?”

栓儿再看看天:“敢哩!”

我们都安静下来,感到了一点恐怖,想到明年不能再吃国库粮,往后的日子与收成的好坏有联系。不觉中都仰脸凝神望着天。

“怎么办,那?”

“弄上根绳。”

“绳?”

“把脖颈扎起!”栓儿说,像在说一个平常的玩笑,却不笑。

第二十二节

二十二

担粪上山,沟里走几里,山上再爬几里,六七十斤的担子压在肩上。有条沟叫愁牛沟,意思是牛走起来也发愁。愁牛沟的尽头就是苦行山,那架山梁又高又长,是说在那山上走最是件苦事呢?还是说谁能担粪爬上那架山,谁就最是好受苦人呢?北京话说“活儿干得好”,陕北话是说“苦行”。还有座山叫日天峁,是全村的最高点。绝不是说它高得接近了太阳和天。提醒一句:那山又高又陡,几乎直上直下。

老乡们的想象极大胆。

我和仲伟、小彬在日天峁上掏过地。掏地就是刨地,或者叫翻地,七八个人楼梯似地站成一斜行,从东走到西,再从西走到东,一步一镢,慢慢从山脚掏向山顶。牛耕不过来就人掏。一把老镢六七斤重,举起来画一个弧,落下,腰一塌屁股一撅,借点惯力,一镢一镢地把整座山一寸不落地刨开。看着太阳升起来,变红,变白,变热,身后掏下的地已经不少;看着太阳落下去,变红,变大,变冷,眼前没有掏开的地似乎还那么多。除了黄土还是黄土,漫无边际的黄褐色。说笑声便低落,渐渐变成无声,世界上只有额头砍得地球响。黄土飞扬处一群人奋力挣扎兼而喘息。

就盼着队长喊——“歇一程儿!”立刻把老镢一扔,咕咚咕咚纷纷倒地、把两只鞋撂起来当枕头,白羊肚手巾盖在脸上,如同死去。想睡一会,因为人会累。可是又渴了,因为人又会渴。这些弱点都不如机器。山沟里就有泉眼,这最糟,还不如没有,没有倒可以死心塌地歇一会了。现在看你是忍着渴歇一会儿呢,还是放弃休息去解解渴呢!山太高,跑下沟底去喝一顿再爬上来,多半正赶上队长喊“落灶”。

那时你不会再有另外的感想,只想骂天了,才更觉出“日天峁”这名字的妙处。“日这老天爷的娘!”

仲伟从家里带来块四十年代的老“罗马”,清平湾的人从没在近处观察过手表,于是全体传看一遍后,都对它倍加崇拜。开始歇歇儿时,队长郑重地问一声:“仲伟,给咱把表看好。”“三点半!”

仲伟说。过了好一阵子,队长问:“几点了?”仲伟早已把表往回拨过,说:“三点三十五!”队长想,才过了五分钟,再歇一会吧。我们再把表往回拨。又过了一阵子,队长又问。仲伟说:“三点四十!”队长望望太阳,心里起疑,搬过仲伟的腕子看,果然三点四十。“球,什么介日怪表。落灶!”我们只好抡起老镢继续掏地,深悔搞得太过,致使队长对老“罗马”失去信任。再一个偷懒的办法,说出来大不雅——去拉屎。掏地的人中有婆姨女子,找个背人处去方便方便是颇通情理的,队长没话说。北京人只懂吃饭是一种享受,绝难理解另一种形式的乐趣。如果再闹闹肚子,就更不失为一种艺术。

找个远而背人的地方,自然闹不起很多肚子,我们就各找了位置躺一会儿,长吁短叹,“这他妈不是人干的活。”我瞪着天,发觉这辈子有点不堪前瞻了。一天两天好受,一年两年也凑合活,一辈子呢?北京又传来消息,说是没来插队的人都分配了好工作。我们搜肠刮肚用尽所掌握的脏话大骂一阵,躺在山坡上,再没有别的主意。“小彬,你真不如去当兵,”仲伟说。小彬楞楞的。鹞鹰在天上盘旋。山的影子在拉长。闹肚子也不能闹到天黑去,只好又爬起来灰不塌塌往山上走。肚子咕咕叫,浑身都酸软,对日天峁的理解又深一步——老天爷不公平。

山上,一行人还在上了发条一般缓缓移动,镢起镢落,镢起镢落,像一排灵活的农具。清平湾的人世世代代就这样。太阳默默沉到山后去,山谷里漫起迷蒙的暮霭。镢头依然砍得地球“空空”响,仿佛宇宙中无始无终的脚步。忽然响起山歌,由弱渐强,优美二字不便形容。

“咿哟喂——”,“哟嗬嘞——”,不过像全力挣扎中的呼喊,不过像疲劳寂寞时的长叹。也不太拘泥拍节,尤其起句和结束,可以任意拖长,大约依据山野的宽阔度而定,也可能依据心中愿望的焦灼度。

歌声在天地间飘荡,沉重得像要把人间捧入天堂。其中有顽强也有祈望,顽强唱给自己,祈望是对着苍天。

苍天不开恩,一年的力都白出。

插过队的人,懂了那祈望的虔诚与恐惧。

老天爷,可别下雹子!

第二十三节

二十三

也有人不去敲盆敲罐;也许是不那么信奉神灵,也许是受惯了生活意外的掠夺。他们大约更相信,只要出力气,随时也能得到上苍的恩助。河岸上站了村子里最精壮的男人们,拿着叉、耙、长把镰刀,呼唤呐喊着捞河柴,呼喊声和浪涛声交融在一起,想让掠夺着留下买路钱。

栓儿四十岁,个子不高,却很壮,胯阔腰圆,小腿肚子上的肌肉隆起来像一盏灯笼。你不由得要想,他凭了什么能从糠麸掺半的食物中榨取这么一身筋肉?你就想想牛吧,牛从柴禾一样的干草中能提炼出多少力气。栓儿端着长把镰刀立在河岸上,两眼盯着上游的浪峰。他指望捞一根圆木。他看不下那号绒柴,多一把柴烧顶球个甚?一根圆木能换回几斗麦!已经有两根圆木从靠近对岸的地方漂走,几个壮汉瞪眼看着,骂爹骂娘,像一群背运的强盗。栓儿身旁站了另外两个男人,每人也端一把长镰刀,三个人说好,得了圆木三家平分。栓儿实在不情愿同旁人合伙。但要想捞到大根圆木,至少得三个人,圆木像一匹野兽从上游横蹿竖跳地奔过来,三把镰刀得一头、一腰、一尾同时剁上去。一个人不行,圆木会把人也拖进洪流。据说栓儿被拖走过一回,那回他拦住了一根合抱粗的大圆木,镰刀剁得很深,他拼死力往岸边拉,圆木被水冲得横过来,拖着他往前跑,众人喊他放手,合抱粗的一根杜梨木呀!他舍不得,再说也不能就这么倒赔了一把镰刀。圆木把他拖进河心,他撒手了镰刀,攀住圆木,就那么让浪头挟裹着,摔打着,漂了几十里,没死,也没放手那圆木,清平河一个急转弯把人和木头一起扔上了岸,只是浑身被水中的沙砾、树枝拉挂得鲜血淋淋。那样的事只可做一回。那时年轻,又没有婆姨娃娃牵挂着。

栓儿的力气是全村第一。栓儿的饭量全川第二。都说上川的贾家坪有个人更是好吃法,一顿吃过二十几个白馍,一顿吃过一簸箕油团团儿。有年八月十五,那人割了八斤大肉,放在锅里煮熟,婆姨捞一块切一块,那人吃一块,吃了一程儿那人说:“对球了,也给你们娘儿几个留些儿。”婆姨再去捞时,净撂下一锅汤。在山里受苦时,老乡们总爱讲这个故事,讲得有板有眼,语气和表情都掌握得恰当。单是肉的数量一节,常常引起争论。“不止八斤咧,八斤了,我吃着也老消停!”“怕够十斤哩!”“噫——,十二斤也够!不信咋?!”

说十二斤的人脸也红,脖子也粗,青筋暴涨,仿佛受了许多年冤枉。其实没有人压制他,众人都情愿信任他,就像情愿信任老天爷是有眼的。说十二斤的慢慢平定了情绪,沉思着点烟。众人也都静静地追忆或畅想,气氛异常和睦起来。这故事我听人讲过不下十次,肉的数量最高到过十六斤,只有“放在锅里煮熟,婆姨捞一块切一块,那人吃一块”这一情节不变,而且讲的时候音调温柔得如嫩柳轻扬。我渐渐醒悟,那是一个美好的传说,若长久地饥饿便能长久地流传,最终如灶王爷、城隆爷、赵公元帅一般,又生出一路神仙,主管人间吃肉的事务,保护众生吃肉的权利。

栓儿是全村第一个好受苦人。别人担两趟粪,他只用一趟,一趟把两担粪全担上山,剩下的工夫可以整自留地,可以鼓捣他的小铁匠炉。他有一套铁匠的家具和一份打铁的手艺,能打除拖拉机之外的一切农具。他还是个不坏的木匠,手艺当然比不上宝生,宝生是专业木匠。但要是破木方、立柱架梁,人们宁愿请栓儿。宝生专做细木工,而且老了。但那时只有上山受苦算社会主义,担个铁匠挑子去揽活做就不如直接去县大狱。县里、公社都有铁匠铺,没有木器加工厂,因而宝生获准可以出去揽营生,但每日所得要全数交到队里,队里给宝生记十分工。即便如此,栓儿还是羡慕宝生,一天三顿饭吃在雇主头上,省了自家的粮。在栓儿眼里,天下幸福者莫过于宝生。还有榆林、绥德下来的那些匠人,出了力就能见到钱,钱是旱不死冲不走的。大约榆林、绥德有另外的政策,我们这地方穷得还不够。有年冬天,栓儿半夜起身,冒了大雪,担着铁匠挑子偷偷离了清平湾。婆姨只对人说他是去串亲戚了。那一年是遭了旱灾,家家囤子都见底,再看看栓儿的铁匠家具全不见了,谁还解不开他做什么去了?栓儿出去了一冬,回来时一根粗绳等着他,五花大绑被请到县大狱去。那些年,人们渐渐不把坐大狱看成太可怕的事。犯人亦可谓“公家儿的”,遭不迈灾都有饭吃,监狱以外的人倒难免吃糠、挨饿。乡下人也不在乎什么档案不档案,想不出将来会有什么好事要受档案影响。栓儿在狱里养了几个月,白白胖胖地放回来,庄里人都说:“咳呀——,做得了嘛!”

译成北京话就是“赚啦”或者“不亏”。只是亏了窑里人。栓儿婆姨挺着个大肚子正在地里锄豌豆,听说男人回来,慌慌地往回跑,见了栓儿眼泪汪汪坐倒在窑前。当夜又为栓儿生下第四个儿。

栓儿在队里受苦再不多出力。只是譬如捞河柴的时候,他才又绷紧了浑身的筋肉。

第二十四节

二十四

谢天谢地,雨渐渐小了,没有下雹子。

骤然天开了,夕阳异常辉煌,山川灿烂,清平河宽阔、浩荡。

水声依然震耳,大浪还逞着余威,浪峰上托出被淹死的羊。

阳光又爬上崖畔,瞎老汉和“花脑”坐在崖顶上。清平湾又恢复了安祥。婆姨、娃娃都跑向河边。小脚老婆儿也翘翘地往河边去。

大水翻滚得好看,夕阳在每一个浪尖上点亮一炬火把,像在庆祝一个节日,狂呼狂舞着去黄河。

岸上的人群也像在庆祝一个节日。很多人捞到了死羊,喊,笑,把羊往窑里抬。又都真诚地喟叹:“不晓哪庄里又倒了运……”

我们也找来镰刀绑在木杆上,七捞八捞也截住了一只死羊,使劲往岸上钩。全体女生不近不远地围在我们身后,模棱两可地念些贺词:“呀——”“哎哟——眼睛还睁着呐!”“真惨噢。”“小心别掉下去。”“呀——!”众男性就感到身体里添了燃料,七手八脚出了许多笨力气。羊腿一颤,贺词也一颤:“哎呀……!”纷纷退一步。男生退一步进两步,抓了羊腿,抓了羊头,镇静如一帮元帅。

把羊抬到灶房,当即剥皮、剔肉。女生仍都围在四周,想帮点忙似的,提醒应该拿一个盆来,再拿一个盆来。

“你们还不赶紧和面。”男生说。

“和面?”

“啊?”

“白面?”

“当然白面。”

“干嘛?”

“吃!废话。”

“废话!吃什么?”谁也不是好惹的。

“饺子。”

饺子很鼓舞人。大家都变得勤快、大度、和气。月亮升起来,饺子熟了。男生聚在碾盘周围“唏哩呼噜”地吞;女生围住磨盘,吃态雅不了太多,终归噪音小些。大家都一样甩汗。几条狗远远地坐在暗处。一只猫跳进灶房,被打出来。猪也哼沟唧唧地过来晃,听说人们吃的羊肉,自己有点放心。小彬吃出一块糖来,女生们都笑眯眯地把目光投向他,说吃着了的有福。

这是男女生双边关系史上的一个里程碑。

晚上躺在灶上,心里胃里身上都舒服,大伙又记起小彬有福。

“驴奔儿算有着落了,你们几个还得让我费心。”“这孙子!咱们先给他张罗一个怎么样?”“行,给我张罗谁吧?”“沈梦苹怎么样?”

“不行,沈梦苹看上仲伟了。”“听他妈这小子放屁呢!”仲伟说。

“那算了,给你说庄宁吧。”“庄宁?庄宁看上金涛了。”“真的?何以见得她看上我了?”金涛比仲伟有幽默感。“捞羊那会儿她老看你,没发现?”“没发现。你发现了?”“当然。”“你老看她来着?”

这时候李卓出去上厕所,提着裤子跳进来:“嘘——别嚷啦,女生就在疤子窑里呢。”我们和疤子家住隔壁。“真的?谁?”“好几个。”

大家侧耳细听,崖下的水声很大,疤子窑里是像有她们的声音。

“得,这回可他妈现了。”“别说话,听!”再听,水声依然大,疤子窑里又像没有她们,明娃妈在织布。“精神病,你们。”“李卓这小子,甭给他张罗!”“小点儿声!你们听——”又都支楞起耳朵来,疤子窑里确实有细声细气的北京话。大家都闷了,面面相觑了一会儿,又都压低声音笑起来,说这下可恶心了。“咱们刚才都说什么了?”大伙逐句回忆一遍,无疑不妙。“她们也许听不见?”“没法儿听不见,多大声儿呢。”“顶他妈牛小子声儿大。”“你呢?你他妈不比我声儿大?”大家都有点傻眼。

我们虽然有时开些没分寸的玩笑,但心里都把爱情看得纯洁、神圣。那夜集体失眠,不断有人去上厕所。头一回正正经经地探讨了爱情问题,知无不言,大家都多懂了不少。

天亮,小彬去问疤子,昨晚女生是否到他窑里去过,疤子说没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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